高墙青瓦下,山庄院落间的小道不宽,门户大开没有人的踪影,青石路面上还散落着些日常使用的物件,甚至有一只婴儿穿的小鞋,显然离开的很着急。
赵闲提剑在巷道中行走,周围寂静无声,整座山庄似乎空无一人。
只有身后巷道上的几具手持大刀的尸体,才显露出此地的杀机四伏。
又是一人从拐角处突然杀出,这次来的人年纪不大,十五六岁的少年,尚未褪去稚气,手持宽大的重刀,奋力劈向来人的斗笠,杀意冲天。
赵闲抬剑磕飞了大刀,一拳递出少年便倒飞出去撞在墙上,青石院墙轰然倒塌。
山庄之内偶尔有惨呼声响起传了过来,极为短暂,几乎是戛然而止。
赵闲眼中满含怒意,站在廊道交错的院落之中,大喝道:“柳邵元,一人做事一人当,你再不出来,柳家的人都要死绝了。”
话落,几间院落外传来怒意滔天的大吼,一个人影窜上房顶,几个起落便落在了巷道间。
来人五十余岁,身着锦袍,须发黑白相间。
手上持着一把重达百斤的大刀,浑身肌肉高高隆起,双眼通红布满血丝,眼神如同笼中的困兽,正是百刀庄庄主柳邵元。
赵闲收剑,自背后取下长刀表情严肃,来人是四境武修,生死之争不比擂台,容不得半点疏忽。
家中子侄辈半数惨死,柳邵元悲痛欲绝,声音中带着愤恨:
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我柳邵元即便死在这里,朝廷又岂会放过我全家老小?”
赵闲认真望着柳邵元,开口道:“此行目的是查出你背后的人是谁,你早些出面老实交代,只会死你一个,牵扯不到外面的江湖人,更不会祸及家人。”
此行的目的赵闲已经问过,柳邵元往小了说是妖言惑众,往大了说是通敌叛国,肯定得死。
至于他全家上下,只是些不知修行一事的普通人,朝廷并未下赶尽杀绝的命令。
柳邵元怒意更甚,睚眦欲裂沙哑道:
“好一个不会祸及家人,今天不死在这里,必然送去龙涧山,生生世世活的如同猪狗,八百年前关进去的人,时至今日子孙还在里面受尽折磨,对你们来说,这还是给了条生路不成?”
赵闲闻言皱眉,在他看来,只要留的全家上下性命在,过的再苦也有个盼头。
关于龙涧山他并不知晓其中内幕,只知道大玥修士,即便身死也不愿意被黑羽卫抓取挖煤。
略微思索,赵闲开口道:“既然早知如此,为何要图谋不轨?”
柳邵元将重刀指向赵闲,眼中满是不甘:“你们这些天生能修行的人,岂会懂我等修士。大玥不过弹丸之地,还有你们这些手段狠毒的朝廷鹰犬限制手脚,天材地宝福缘气运被你们这些人独占,反过来不允许我等争抢也罢,连光明正大视人都不行,身为修士,活的不如江湖上的二流武夫,你让我如何心服口服?”
赵闲皱了皱眉头:“你不喜欢大玥,大可以一走了之,朝廷可没限制修士离开。”
柳邵元一时语塞,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,不过转瞬间便止住了话语,眼神逐渐阴冷。
若无依仗,柳邵元这种四境的修士,出大玥只有死路一条。
能在大玥内散布谣言诱导修士叛离大玥,必然被许以重利。
以柳邵元的身份地位,不可能与外面的宗门联系上,大玥里面还有势力在背后指使。
背后这个人,才是黑羽卫来查的目的。
柳邵元再无言语,重刀挥舞如同风车,刀锋表面布满火光,雨水低落在上面呲呲化为白雾。
每次挥舞,都会带出一片火星。
重刀带起的劲风,如同炽热的岩浆铺面而来。
赵闲双手持刀,仔细感觉周围的环境,目光锁死对方。
四境修士可以借用天地之力,如同李百仁刀动则山崩,防不胜防,绝不能只看着对手兵刃。
柳邵元的重刀,是年轻时偶然看到一名铁匠打铁时悟得,功法路数全是自身摸索,筋脉气穴有很多杂枝末节,并不算高明。
好处是柳邵元自己所悟,几乎人刀合一,战力非比寻常。
不宽的巷子随着重刀舞动,两侧院墙轰然倒塌。
临近赵闲身前,刀锋如重锤挥下,借着一路旋转积攒的惯性与力道,其力大可开山。
赵闲反应极快,双手拖住长刀横档。
柳邵元的百斤重刃,几乎是砸在了长刀之上。
巨响传遍整个百刀山庄,火星四溅,巷道上出现焦黑的痕迹。
硬抗这一下,身体被刀刃上传来的力量撞飞数丈,碰到一根廊柱才停下。
廊柱龟裂。
赵闲双手焦黑。
长刀在触碰的瞬间,如同被烈火锻造变得滚烫炽热。雨水落在上面化为水雾。
灼烧的疼痛让赵闲几乎抓不住刀柄,却是牙关紧咬强行握住。
承重的兵器必然不灵活。
赵闲在撞到廊柱的瞬间,猛的挺身而起。
气海蓬勃如潮水,长刀划破雨幕,全身凝聚的真气在此刻抽调一空。
生死搏杀,赵闲一出手便是杀招。
柳邵元一刀挥出,重刀尚未收回聚力。
铺满而来的气浪以已到身前,目中露出惊愕之色,只来得及抬到格挡。
狭窄巷道内飞沙走石,裹挟着雨水扫过整条巷道。
灰尘散尽,细雨又从天空落了下来。
柳邵元遍体血痕,右臂被劈断,重刀落在地面上,血液随着雨水划开。
修士之间生死搏杀只在转瞬间。
二人各出一刀,胜负已成定局。
柳邵元左手捂着血流不止的断臂,额头青筋暴起,眼神恍惚,浑身都在颤抖。
赵闲吞下了一颗聚气丹,持刀谨慎前行。
虽然双手被灼烧,并未伤及根本。反而是方才柳邵元重刀的力量,让他现在依旧气血翻腾,左手瘫软无力,受了不轻的伤。
赵闲穿着粗气,将头上破烂的斗笠扔向一边,冷声道:“柳邵元,你我无怨无仇,但大玥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我看在眼里,修行中人只是其中一小部分,你不服也罢嫉妒也罢,今天必须有个交代。”
柳邵元渐渐回过神来,看着地上的断臂,眼中失魂落魄,继而显出癫狂之色。
“哈哈哈..”
沙哑笑声带着血沫,柳邵元笑出了声,看着面前黑巾蒙面的年轻人,开口道:
“这么好的刀法,却给朝廷当走狗,可惜啊!去了外面,何愁不能万人之上。”
赵闲眼中没有丝毫变化,淡然道:“人各有志,你省些力气吧。”
柳邵元笑了会,脸上又露出些许茫然与沧桑,开口道:
“纵横江湖三十载,不如仙家一少年,既然天要生我柳邵元,又为何如此待我不公。”
说到最后,柳邵元气势暴涨,断臂处血流如注,用最好的力气飞身而起,左手狠狠一掌袭来。
赵闲气海空虚不敢大意,抬手便是一刀横削了过去。
鲜血飞溅。
头颅飞上半空,又落回地面滚出老远,无首的身躯倒在地上,鲜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。
赵闲皱眉,看着手中的刀。
方才柳邵元不躲不避,用脖子接了一刀,明显是一心求死,这幕后之人也没能问出来。
赵闲将刀收回背上,从玲珑阁里取出一个小本子,用笔在上面记录过程。
小本子是黑羽卫统一配发,用来记录案件过程。
方才听到动静的尉迟虎等人也赶了过来,看着身首异处的柳邵元,都有些吃惊。
成名多年的江湖枭雄,堂堂四境武修,就这么死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本以为还有一场苦战。
尉迟虎皱了皱眉,将脚下的脑袋捡起来,递到属下手里封存,然后开口问道:
“赵闲,问出什么没有?”
赵闲合起本子,摇头道:“一心求死,什么都没问出来。”
尉迟虎拍了拍赵闲的肩膀,无所谓道:“算了,以前追查的人也是死不松口,也不知被许了何种好处,连命都不要。”
赵闲略微思索,看着这满是断壁残垣的百刀山庄,问道:“剩下的人怎么办?”
尉迟虎轻叹一声:“按照黑羽卫的规矩,通敌叛国是要灭门的,公主殿下在黑羽卫掌权后,改为送往龙涧山,留了一条生路。在庄子里搜查一下,知道此事满而不报的全杀了,不知道的普通人集中起来,已经通知了怀古县的衙门,很快就有人来押送往龙涧山。”
赵闲吸了口气,没有再言语,用纱布将烧伤的双手包扎起来,转身离开了众人。
自作孽不可活,一家老小尚在,却急功近利贪图长生。
事已至此,赵闲又能如何,心里可怜那些不知情的人是真,但法不容情。
这些人只要还活着,总还是有盼头的。
年仅十九岁的青年,独自在风景秀美的百刀山庄内行走,经过柳家祠堂时,可以看到不少妇人孩童哭成一片,地上还有几具尸体。
今天杀的人,比来到世上十九年见过的死人还多,赵闲并不喜欢这种感觉。
就如同经常挂在嘴边那句话,人都是爹生娘养,仙人同样如此,每杀一人,世上便多了一家孤儿寡母。
即便那些人该杀,还是免不了心中这份莫名的思绪。
身着黑色铠甲的青年,看着天空长叹了口气,或许这种没有意义心绪,要很久才能抹平。
走到百刀山庄的偏门之时,赵闲正准备转身,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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